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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相府疑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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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三姐耍賴,明明賭的是父皇賞賜於你的雪貂裘大氅。那件大氅毛色勻麗,雪白如冰晶,柔軟如毛羽,還是去年南晉進貢的貢品,只得一件。我求了父皇好久,他都不肯答應賞給我。”奶聲奶氣說話的小男孩只及桌沿長短,身上一襲寶雲翠藍色狐裘短襖子,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褲衩,脖頸上掛著白玉鑲珠翡翠釧,頭梳寶靈髻。肥嘟嘟的小胳膊小腿試圖往蕙平公主懷裏鉆,影光綽綽,露出小男孩油光滿面的掌心,蹭著那件上乘絹絲的雲裳。

蕙平嫌棄的撥開小男孩的臟手,裝作沒聽見小男孩的話,對身側捧著玉米脆,蜷跪在錦團上笑意歡快,秀麗的女子淺笑道:“四妹,你這麽喜愛翳兒,怎麽讓他跑我懷裏來了?”說罷,將寶雲翠藍團子往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女子懷裏推去。蕙平的力氣不甚大,只讓團子的兩只手在空中無處著落時,恰巧全堆在那團暗花上。

絲綢雲卷,薄香夕顏,端得是迤邐萬千。朝夕略擡頭,絲絨地毯上暖意盎然,繡鞋簇簇,唯她跪的那塊地光可鑒人。再見蕙平舒坦地倚靠著,壓根就忘了還有她這個人從進門始便伏跪在地,此時膝蓋硌著青石雲紋地磚,生硬冰冷的地磚磨得骨骼酸疼,跪久了小腿腹麻的厲害。偏房中少說也要十來人,竟是無一人看到她這個活物。起先,朝夕啞忍著,默默在地磚上研究著自己的妝容。青荷姑姑的手藝確實精湛,左頰上鋪上花鈿墜以的紅梅瓣,狹長的丹鳳眼眸光瀲灩,含羞帶怯,容顏勝雪般瓷膩白皙,那一抹風情下的嫵媚多情,是她從未見過的自己。朝夕呆滯地回望著磚鏡反光下的女子,這的確是位女子,比任何時候都真實。

犀利的狹光隔著酒樽有意無意投註在沈浸自己世界中的女子,他揣測著她的心思,卻沒有一種能和她此刻鎮定、冷靜、從容、淡然相匹配。雕琢般線條流暢的精致下頜,幽深如古譚般內斂的眸底,絲毫不見傳聞中怯弱和膽小。這似乎和坊間的流傳相悖,這個女子有點意思。他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劃過一抹戲謔的笑意。便是再有意思,與他何幹?!

被喚作翳兒的小男孩被蕙平公主嫌棄到也不著惱,掙脫正在用錦帕幫他擦拭雙手的女子,繼續厚著臉皮撲騰到蕙平身側,這次沒再用小手往她身上蹭,搖頭晃腦道:“三姐說話不算話,你和小啟子打賭的時候我也在場呢,小啟子是不是?”小皇子時不時瞅著躺在臥榻上的軒轅啟,又望了望屋內其他的女子。

各人都作裝死狀,明知蕙平就是個信口開河的人,哪次算數過,也就這個十一皇弟次次都當真,次次都上當。軒轅啟逗弄著落在他肩頭的紅嘴綠鸚哥兒,摸了摸綠油油光滑的毛,順著鸚哥兒的小嘴給餵了口酒,烈酒辛辣,鸚哥兒晃了晃被熏醉的小腦袋,趴在軒轅啟微敞的衣襟上,躺在他蜜實的古銅色肌膚上。好一副風流倜儻的慵懶模樣,哪裏還有那副唯諾的市井流痞樣。引得在座的女子們尖叫連連,幾個害羞的索性捂臉扭頭,想看不敢看。

鳳翳這下惱了,小短腿一跺,他可是和軒轅啟說好的,若是軒轅啟贏了,到時蕙平賞賜給他的大氅就要歸鳳翳所有。這下承諾化為烏有,小孩子心性執著,指著地上垂眸的朝夕便是一頓罵,道:“你這個醜八怪,你丟盡我們西鳳的臉。要不是父皇看在你父親勞苦功高的份上,你以為你憑什麽能嫁給離哥哥?若不是離哥哥為人良善,實看不得百姓疾苦,這才勉為其難娶你為妻,免你為世人恥笑,他只不過是想救你,你當真以為是自己有魅力,比別人運氣好麽?你醒醒吧,你什麽都不是,你以前在我們面前如何卑微,今後還是,別妄想能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,飛上枝頭的還有可能是烏鴉。”

“醜八怪……烏鴉……醜八怪……烏鴉……”綠鸚哥搖晃著腦袋嘶聲尖叫道。

“哈哈哈……”眾人被小皇子一頓尖刻的辱罵和綠鸚哥配合的表演逗得哄堂大笑。按說這鳳翳雖是西鳳帝最小的皇子,卻從小最會看人臉色,因他母妃是最不得寵的淑妃,也是後來才被晉升的妃位,他和三公主自然最受西鳳帝的寵愛,便是如此他對這位姐姐也極是會奉承。倘若三公主是把掩藏鋒芒的寶劍,那鳳翳便是她最鋒利的劍鞘,會擋在她之前先攻擊敵人。默默無聞的劍鞘才能受寶劍的重視,將其攜在自己身邊。

朝夕冷冷睨視著在場的每一張精致臉孔,佩珠環鬢、衣香魅影、籌光交錯、笑語晏晏。敢情他們是來看她笑話的,在這樣的日子裏,就是為了來奚落她。便是她嫁給了天壑大陸美名在外,金玉其內的絕世男子,除了給他增添美談外,她就是個人人唾棄的過街老鼠。可是老鼠再惡心,憑什麽就一定成為了別人的踏腳石,憑什麽司夜離賺得了名聲,卻累得她成了笑柄?她本不欲和這個男子有任何的牽扯,自然不會在意他們的冷嘲熱諷,最好他永遠都別來招惹她。

“十一弟,你怎好這麽說寧小姐,萬一她想不通尋了短見,父皇可會怪罪下來的。”說話的女子一身映水綠宮裝,將鳳翳往後拉進自己懷裏護著。

“翳兒,七妹說的沒錯,你太放肆了,不知道的還以為母妃沒教好你。不就是一件大氅,再名貴的東西還能少了你的份?”轉而又從侍女手中接過酒盞,倒了杯酒與朝夕道:“你莫生氣,這杯酒本宮代翳兒敬你,他自小就被寵壞了,說話沒個規矩,你別往心裏去,喝了這杯酒就算原諒他吧?”蕙平公主說話親疏有理,實難讓人婉拒。她是公主,她是臣子,委實爭不過這個理。

“公主,讓奴才效勞吧。”軒轅啟不知何時來到蕙平身側,烏發用玉簪綰起,長衫翩然旖旎在他赤足的大紅雲紋毯上,步履蹁躚,從容接過蕙平手中的玉盞,玉帶轉身時漾出的風華比女人更添一分嫵媚。

朝夕算是看明白了,軒轅啟就是蕙平公主的男寵,且還頗受寵,難怪他肆無忌憚的在她面前昭示自己的地位。朝夕看著那雙被紅色襯托的更明艷的男足,忍不住心底惡寒一句,“妖孽。”

妖孽為自己尋求了一個極好的保護傘,笑靨如花,春風拂面道:“寧小姐,請。”

眾目睽睽下,朝夕量軒轅啟也不敢再耍什麽花樣,蕙平公主召喚她來無非就是打了個賭,想看看她的尊容,她也想趕快結束這場不啻於鴻門宴的鬧劇,端起酒盞,揚眸將酒飲盡。

待退出閣內時,蕙平等人到沒有為難她。芷瀾已經在門口等的焦急萬分,恨不能沖進閣內看她有無受到欺淩。朝夕拍了拍芷瀾的手,她確實在裏面待得太久了,索性有驚無險。傳說中蕙平公主刁鉆古怪,極難琢磨她的心性。以她來看,蕙平打賭是假,以鳳翳的嘴告誡她為實,看似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孩子,實則說出的話最是能表達另一個人的訴求。她不知蕙平想告誡她這些話的意思為何意,莫不是她也看上了司夜離?!

直到走出了一段距離,朝夕再回頭望著身後被夜色籠罩的廊檐樓閣、重闕庭宇,點點燭影中透著股詭譎般迷照的朦朧。她的心底驚起股蒼涼,她究竟來到了怎樣一個地方,難道寧朝夕這個身份就無法擺脫世家小姐的束縛,自由自在的生活嗎?以前的她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,現在的她又走入怎樣一個迷局裏,她只想簡單的生活,原來竟也是這麽難。

“寒蟬淒切,對長亭晚,驟雨初歇。都門帳飲無緒,留戀處,蘭舟催發。執手相看淚眼,竟無語凝噎。念去去,千裏煙波……”

歌聲淒切,婉轉悲涼,空靈低沈,帶著嚶嚶地啜泣聲,在冬日寂寥的夜裏顯得尤為驚恐,好似哀鳴聲中有著無盡的哀愁和滿腔的戀慕無處訴求。

“小姐,這相府怪詭異陰森的,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?怎麽一個侍女都沒有?這好像不是去春暖閣的路。”芷瀾緊張的拉住朝夕的袖沿。偌大的相府亭臺樓閣曲轉陡離,花海成片,著實很難讓兩個初次踏進府的人找到路,迷路也不足為奇。

穿過霧霭重障,鬥大的墨色牌匾上用金漆雕刻著“映月閣”三個大字。恢弘的樓宇,漆黑一片,鏤花窗欞被墨色掩得嚴嚴實實,只餘星點月光灑過檐角,飛斜入湖泊。

映月閣由於離前院偏遠,又隔著一片桃花林,此時桃花未開,枯木光禿禿的枝幹橫亙住鏡花水榭,只另一側的紅梅在暗夜裏靜靜綻放,獨自芬芳,需要繞過水榭方能到達映月閣。水榭半包圍著映月閣,夜晚沈靜皎潔的月光如流霜般斜鋪千裏,半籠罩著映月閣。閣檐上雕琢著精美的壁畫,飛檐翺展的鷹隼,倒映在湖水靜斂幽深的碧波中,如籠在披了一層雲紗的霧霭中,鬼魅惑人。

林園間有奇駿的怪石、假山,但這並非是唯一通往映月閣的路,這條路可稱為水路,水榭上泛以一葉小舟,夏日裏種滿滿池的荷花,清馨怡人。此為一禺,另一禺便是陸路。綿長的廊道一直通往毗鄰的書房,書房則緊挨著司夜離的居所,她和其餘姬妾們的居所則離映月閣較遠。她萬沒有想到此處會別有洞天,藏著這麽一個好地方,可所謂得天獨厚,風景優美,是府中其他居所無可比擬的。倘能從映月閣的閣樓上瞭望各處美景,盡覽眼底,當真不失為一處金屋藏嬌的絕佳寶地。只可惜門鎖緊閉,她又身無長處,否則還真想進去一窺究竟,也不知藏著什麽好東西,需要掩得如此隱蔽。

偏偏這麽美的地方在夜間淅瀝的哭泣聲中顯得異常詭異陰森。

哭聲漸歇,歌聲哀戚中隱隱有曲斷柔腸的百轉千回,聽得人心底也泛起懊惱和悔恨,癡癡纏纏終不得的遺恨。

朝夕帶著芷瀾是追著歌聲而來的,尋芳踏處,歌聲漸朗,依著是從映月閣的南面水榭而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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